民國六十年九月三十日晚上八點我正式當選台大代聯會主席,當時我才十九歲,就成為台灣大學學生領袖,正邁向人生的巔峰。隔天早上十點,南部長途電話傳來惡訊:慈母過世,兩件大事夾雜而來,心情之激盪及悲愴,絕非言語文字所能形容。深感平日未盡人子孝道,母親臨終之時,亦未能隨侍身旁,一聽到如此晴天霹靂的消息,不禁嚎啕大哭。班上好友及同學立即幫我辦好喪假,親自陪同我南下高雄老家,到達殯儀館已是晚上九點,瞻仰了母親的遺容,更是痛哭失聲,悲猶記得母親逝世前十天還寄來一封家書,寄上一條棉被,一再叮嚀我要注意飲食冷暖,睡前莫忘蓋被,信中字字句句均反映出慈母愛心,我卻因競選事務繁忙,沒有回覆,思想起來,愧疚萬分,至感不孝。母親久臥病榻長達十餘年,深受神經衰弱之折磨,罹患了憂鬱、焦慮、恐慌,以及更年期症候群,最後她選擇了跳樓自殺的方式,結束她痛苦的餘生,想必是下了相當的決心,不願繼續忍受病魔的折磨。而我選擇念醫完全是為了母親的緣故,結果學業尚未結束,母親卻離我而去,心中充滿著無限的悲傷,直到我醫學院畢業的時刻,才深深地體會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母親生了八個兒子,還有二次流產,一次死胎,前後懷胎十一次,身體狀況當然十分衰弱,她又遭遇抗戰、內亂、逃難、遷徙等等人生的生離死別與巔沛流離,民國四十年她帶著老三、老六從上海搭船,經由澳門逃抵基隆,再輾轉坐車到高雄,與我父親相聚,結果老大,老二從此滯留在蘇州與杭州,母親每日思念親兒,擔心成疾,因此種下神經衰弱的病根,幾乎是每天飽受病痛的折磨,又得不到家人即時的安慰,因此走上絕路。

 

 

     回憶我小學時期,母親每天嚴格督促我作功課,我的注音符號還是母親教的,小學三年級轉學至大同國小,也是由母親陪同辦理手續,適逢降旗典禮,我母親陪我肅然站立,我還行童子軍之敬禮動作,母親和我還一起高唱國歌,往事歷歷,如在眼前。小學五年級時,我被級任導師用籐條鞭打小腿,母親親自蒞校向導師抗議。還有一次早上高雄地區突然下了傾盆大雨,在狂風暴雨之中,母親還逕行闖入課堂,幫我送上雨傘雨衣,在課堂外母親大聲呼喚我的乳名,引起全班同學的嘲笑。往事歷歷,依然清晰如在眼前。

 

 

 

小學五年級,有一次我因考試答錯了五題,被級任導師用籐條鞭打小腿,傷痕累累,血跡斑斑。晚上洗澡時母親發現並追問原因,瞭解原委之後,立即帶著我衝到老師家理論,並大聲強調我們王家的子弟教育方式是不用體罰的。從此之後級任導師就不再體罰我了。我高中三年期間,都是由我陪伴母親,隨侍床榻,包括半夜欃扶母親如廁,為母親進行按摩,陪伴母親散步,甚而餵食工作也都由我負責,每週大約有一、二次上課上到一半,被家人叫回去,陪伴躺在床上呻吟的母親。

 

 

     母親離開世間已四十一年,雖然母親生前我還來不及當上醫師,當時亦缺乏足夠的醫學素養,無法好好地照顧她,但是今生今世我必定要愛屋及屋,把這份孝心推廣到其他的高齡病患身上,視病猶親,痌瘝在抱,全人照護,全人醫療,作一位真正幫助病患解決問題的良醫,以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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