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是台大醫學系五年級見習生,輪派到九病房實習,正好遇到某政府機構首長夫人住院,她罹患了原發性胆道肝硬化(PBC),全身呈現重度黃疸,腹部出現明顯的腹水,患者吐氣時,還可以聞到類似甘蔗甜味的氣息,俗稱肝病變氣味(Hepatic odor),病情相當嚴重。


 


 


我被分派到照顧這位患者,每天都要協助注射點滴,抽血檢驗,填寫病情摘要,發現夫人身邊只有壹位看護工照顧,沒有其他傭人陪伴,生活模式十分單純簡樸。由於患者已出現第三期肝昏迷的階段,我們也無法與患者進行語言上的溝通,或者給予她心靈上的慰藉。


 


 


原發性胆道肝硬化(PBC),是一種罕見的自體免疫疾病,臨床病理變化起始於肝內小胆管之慢性發炎以及纤維化的堵塞,導致膽汁鬱積,胆道周邊肉芽組織慢慢形成,小胆管數量逐漸減少,經年累月下來,肝門脈區的周邊明顯地纤維化,甚至於侵犯進入肝小葉,形成肝硬化的結節,平均病情可拖延數年至十年左右。


 


 


我在九病房實習期間,幾乎天天都去探望她,患者已呈現半昏迷狀態,她並不認識我,也不知我與她的先生熟識,只是冥冥當中,我會碰巧擔任她的見習醫師,也許是上天的某種安排吧!


 


 


我與這位政府機構首長結為忘年之交,是在大三我擔任台大代聯會主席期間,當時他位高權重,卻很賞識我的才華,經常勉勵我,不要因為學生愛國運動,而耽誤了自身的學業,要把醫學系的學業順利完成,未來報效國家的途徑很多,也不是只有獻身政治一途,懸壺濟世也是蠻好的另種選擇。


 


 


他還曾經告訴我一則笑話,他自己曾經罹患急性盲腸炎,到台大急診處就醫,當時他並未透露身份,被某位實習醫師推入開刀房手術,手術進行到一半,把盲腸弄破了,趕快通知住院醫師來收尾,開刀前後竟然長達八個小時,手術才結束。開刀完之後,又把他丟在急診室觀察床四十八小時;沒人理會他,直到蔣經國先生親自來探望他,驚動了台大高層,才緊急安排他住入病房。


 


 


我與他數次深度匯談,學習到他人生退讓哲學,也是他在官海浮沈當中,能夠全身而退的保護良方,凡事不與人爭,別人堅持要的東西,盡量讓給他人。自己先退讓三步,等風平浪靜之後,才進一步不與人計較,不與人結怨,如此一來,別人也就不會用暗箭射傷你。


 


 


        當九病房實習即將屆滿的某個黃昏,我在台大中央走廊正好碰到這位政府機構首長,他輕車簡從,前往探望住院中的妻子,身邊沒有隨扈,也沒有保鑣,完全沒有大官的架勢,十分平易近人。當他碰到我時,還很親切地問候我:「最近功課好嗎?家裡還平安嗎?醫院伙食吃得還適應嗎?」雖然他太太重病住院,他還那麼關心我這位小小的見習醫生,讓我內心十分感動,深深體會到所謂的長者風範,恰如和風煦日般,值得大家為他效命。他是我一生當中影響最深遠的貴人,也是我最欽佩的壹位領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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