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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祥擔任顧問醫師時,我與中祥骨科醫師聚餐,酒酐耳熱之餘,談及我長久以來左腳跛行的情況,骨科醫師們建議我照張臀部X光片,經由大家的鑑定,確定是左骨頭部缺血性壞死,其嚴重程度已進入第三期,骨科醫師建議可能需要進行人工關節置換術。當時我聽到這個診斷,如同晴天霹靂,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回到家中,告知老婆大人,並召見三個女兒。

 

還記得剛被診斷的那個晚上,我很沉重地叮嚀我的長女:「韻梅!爸爸的髖關節壞死,可能需要開刀,希望妳多多費神,負起照顧家庭責任!」接著我很憂心地將病情告知么女:「愛梅!爸爸左髖關節壞死,需要置換人工關節,今後妳要懂事,多聽媽媽的話!」最後我語重心長地提醒我二女兒:「慕梅!爸爸髖關節已壞死三分之二,過年前可能要住院到臺大醫院,從今而後妳要多多關心爸爸的健康!」三個女兒我都逐一交代清楚,然後才放下肩膀上的一個重擔。

 

恰巧當時成大醫學院骨科教授同年十月發表全球首篇醫學論文,提出二十餘位患者長期服用福善美葯物長達二年,可以有效阻止骨頭的壞死,甚至可以逆轉壞死的程度。這對我來說如同久旱枯萎的農作物喜降甘霖,從此之後我每週定期服用福善美,長達三年,改善了部分跛行的痛苦,也暫緩手術的急迫性。

 

後來我因為兩側大腿劇烈疼痛,再加上跛行症狀更加惡化,於2008912日早上八點到台大醫院骨科門診,煩勞侯勝茂教授高診,他仔細地把我這三年來兩側髖關節所照的X光以及磁核共振檢查的資料,詳加研判,結論是左邊髖關節已經大部分塌陷,並且合併嚴重的關節炎,右邊髖關節囊腫性壞死面積也明顯地增加,必須接受手術治療,包括左邊人工全關節置換以及右邊股骨頭減壓手術。開刀是唯一的選擇,定期服用「福善美」已經幫助不大了,因為已經塌陷的左邊髖關節是不可逆的。

 

於是我被安排到檢驗科抽血、驗尿、作心電圖、照X光片等等。把手術前必須完成的基本資料都準備好,同時侯教授也將我的臨床資料向健保局提出專業申請,可望壹星期內通過。侯教授還特別提醒我整個住院期間長達十天,出院後還需拿柺杖,復健期間長達三個月,這是一個漫長的旅程。我一輩子從未住院,大部分時間都在照顧病患,很少有時間留給自己,是不是也該休息一下,把自己身體作個徹底的保養。當我佇立在台大檢驗科等待抽血的時候,望著人潮來來往往,想想自己也只不過是這人潮中的一位過客,不禁百感交集,潸然淚下。

 

三天之後,我親自打電話給侯教授特別助理,告知她我決定要接受開刀,並且選擇929日住院,930日接受手術,大約住院十天。當天下午侯勝茂教授電話告知我將安排台大麻醉科劉教授為我作脊椎麻醉,並且手術後二至三天可採用點滴輸液疼痛解除方式(PCR),並且要我充分授權給他,他會全心全意為我處理一切相關事宜,我滿口答應。昔日住醫學院宿舍鄰居的學長,願意為我以最大努力處置這個高難度的手術,內心十分歡喜,並且充滿信心及期待。從那天開始,我在家中把所有相關的衛教資料及教學光碟反覆研讀,希望做好萬全的準備。事隔貳天侯教授特別助理將全套的住院資料寄到我家,其中包括住院同意書、麻醉同意書、手術同意書、部分負擔同意書、檢體保留同意書,內容十分詳細,把患者的權利義務講解得十分清楚,我都逐一簽字同意,接下來我把該交待的事項,告知我的法律顧問,萬一有突發意外事件發生。

 

手術前壹天,薔蜜颱風重創北台灣,我還是按照原定的行程,於下午一點準時辦理入院手續。令我十分驚訝的是,臺大醫院的住院流程已經大為簡化,從到住院處報到、抽血、驗尿、心電圖、X光檢查一體成型,前後不到二十分鐘,已經完成入院手續。到了骨科11A頭等病房,前後來了二位護理師詳細地說明開刀前的每個細節,而且開刀後有關復健的衛教資料,也都有播放教學光碟,令我大開眼界。

 

侯教授於下午五點帶領總住院醫師及住院醫師共同查房,他很親切地向我本人及我太太解釋明早手術所安排的過程,並且用簽字筆在我右髖關節處註明HC,在我左髖關節處註明註明HMC代表減壓手術,M代表人工關節全置換術,這一切代表侯教授的嚴謹及細心,麻醉科劉教授也於下午六點半來病房視察我的生理狀況,他表示前幾個月才接受脊椎手術,明早將為我執行半身麻醉,祝福我一切平安。

 

這是我一生當中第一次住院,生平三十三年都在照顧別人的健康,也應該留點時間照顧自己的健康,所謂汽車送厰檢修就是這個意思。身為醫師一輩子把時間奉獻給病患,留給自己的時間少的可憐,劉教授剛開完腰椎黏合症,我明天要接受髖關節人工置換術,某外科主任聽說也有頸椎椎間盤突出,我們三位都是前後期同學,年齡大約57~60歲之間,身體已出現老化現象,亟需好好保養自己。醫師身體的耗損率比一般人來的更早,而且速度更快,醫師平均壽命也比一般人短,這就是醫師苦命的地方!

 

手術當天早上715分就被通知送開刀房,前一天晚上吃了一顆(Xanax),當天清晨吞服二粒降血壓葯物。病房護士小姐偕同我太太一起推送這個病床,曲曲折折十分費力地到達手術室,手腕上帶了二個圈套,藍色表示住院病患的身分,粉紅色表示開刀患者的身分。不到十分鐘光景,就送入骨科手術室,看見侯勝茂教授正在指揮兩組人馬,一批人馬是準備進行減壓手術,另一批人馬是要進行人工全關節置換術,浩浩蕩蕩,連同麻醉人員、手術醫師、刷手護士加起來一共十餘人,可說是規模浩大。麻醉科醫師幫我進行脊椎麻醉,而且另外還打了一針安眠藥,讓我安靜地睡覺,不受干擾。當我醒過來時,我已經在恢復室,迷迷糊糊當中碰到以往省北的老同事 - 林碧珠小姐,她在床邊跟我聊天,跟我說一切安好,不要擔心。到了上午1130分就被送回病房安置妥當,於是開始最痛苦折磨的四十八小時。

 

首先當我張開眼睛,發現的是下半身完全不能動,也沒有知覺,這時內心恐懼感急劇上升,接下來腳部小拇指逐漸可以動了,足掌也跟著會移動,於是開始有了信心,也有了期待,當天下午一直在昏睡之中。下午2點半左右,我又被推入病房旁的X光室,接受整個骨盆腔關節的X光攝影術,在移動臀部放置X光片的過程,可說是十分艱辛。照完的結果經由侯教授看過,他說非常好,還豎起一支大拇指,連說讚讚讚!我的好友何董事長專程來看我,嘉義陳仁德醫院同事們也送花籃來問候,到了當天晚上中和中祥門診護士季玲也特地跑來探視我。第一天注射嗎啡點滴注射的次數大約十次,止痛情況大致良好。到了半夜二、三點左右,覺得噁心、反胃,終於吐出100 c.c.的酸水,感覺整個嘴巴乾燥,話講不清楚,完全沒有胃口,也都沒有進食,心情十分惡劣。

 

手術第二天一大清早有位表情略為嚴肅的護士進來幫我體溫,體溫始終介於37.3℃至37.6℃,血壓大約是114 / 76 毫米汞柱,她很熱心地開始教導我如何在床上進行自我復健運動,總共有六個動作,大多數針對小腿肌肉、大腿肌肉、膝關節、臀後肌等等,解釋的相當清楚,還指示我一個一個動作作給她看,還很清楚地表明每天要來考試,驗收成果,並且要打分數。整個晚上睡眠是片斷的,而且都是作惡夢,十分容易驚醒,只好服用安柏寧(Xanax)壹粒。並且練習腹式呼吸,減輕身體的不適感,因為在這四十八小時中,睡姿只能維持兩種姿勢,平躺及右側臥躺,而且雙腿之間還需夾著兩個枕頭,左腿必須儘量打直,實在是非常的不好受,這也讓擔任三十三年的醫師,首次嚐到身為病患的滋味。在病床上想到很多生老病死及悲歡離合的事情,一幕一幕都在腦海中浮現,讓我徹夜輾轉難眠。

 

手術後第三天,是我解放的一天,體溫由37.6℃也逐漸下降至36.8℃,大概是由於普拿疼發揮藥效。血壓較低,大概維持在102 / 76 毫米汞柱左右。清晨六點病房護士一大早就拔掉尿管,大約早上八點半,另一位護士拔掉我的靜脈軟針塞,真的是阿彌陀佛,全身輕鬆自然。到了上午十點左右,復健師終於蒞臨指導我如何慢慢移動到床邊,坐穩床邊之後,再教導我如何使用四角架,下床走路,第一次使用助行器,終於能夠在地面上走路,內心十分高興。上午十一點感覺已有便意,坐在高架上的便盆上,在軟便劑的幫助,順利解完三天以來第一次大號,全身感覺輕鬆無比。

 

到了下午四點,侯勝茂教授偕同總住院醫師及護士長查房巡視,並親自幫我換藥,他說左邊傷口很漂亮,雖然左大腿輕度腫脹,並無大礙,而且無須拆線,右邊傷口僅縫了二針,傷口也很漂亮,一週後拆線即可。最令我訝異的是,護理師每三班都會來床邊使用膀胱殘留尿量測量儀(Bladderscan),看看患者小便自解的能力是否已經恢復了 , 幸好我一切正常,可以順利地自解小便,無須再度導尿。到了黃昏時刻,我的摯友莊律師特地來看我,彼此都覺得已步入不惑之年,身體器官都可能亮起紅灯,早點進場檢修,至為重要,至於名利乃身外之物,不妨看淡一點。當天晚上六點至八點血壓都是 98 / 60 毫米汞柱,呈現偏低的趨勢,這是由於體液不足的因素所導致,明天開始多多補充營養,血壓自然會回升。

 

手術後第四天下午,我特別訂作的四角架由廠商業務代表送來,在復健師之二度指導之下,已經能夠應用自如,惟有上下床榻,略嫌困難。今天喝了一杯補體素,藉此補充體力。我還交待我太太去買桂格雞精,希望能夠促進傷口早日癒合。由於骨科住院醫師建議今後使用四角架,需長達二至三個月,一切行動均以安全為最高考量,尤其是長途坐車更是要特別小心,千萬不可以跌倒,以免人工髖關節滑脫。

 

侯教授黃昏時查房,特別提醒我不要急著去上班,把這次住院視為「中點休息」,準備將來走更長遠的路。到了黃昏時間,中祥醫院秀美、惠月及智慧三人共同來探視我,還送了一箱燕窩,令人感動。接下來我同班同學蔡克嵩副院長以及實驗診斷科主任江福田教授一起前來探視,大家數年未見,相聚甚歡。同時也了解到他們目前兼負行政責任及醫療業務之沉重,大家相互提醒要多注意身體的保養。台大蔡副院長看到我日益發福的臉龐,懷疑我可能有庫氏徵候群(Cushing syndrome)所引發的月亮臉,蔡副院長還檢視我後背上的贅肉,懷疑可能是水牛駝背物(Buffallo hump)。他還特別交代骨科病房的住院醫師,下禮拜一早上要幫我抽血檢測皮質醇(Cortisol)以及腎上腺皮質酮刺激素(ACTH),老同學彼此之間的真誠情誼,非筆墨所能形容。

 

手術後第五天,左下腿的腫脹已逐漸消退,今天清晨上下病榻已經完全不需外人協助,內心也顯得較為篤定。每天早上都要上大號二次,才能清除乾淨,第二次上大號時,強迫自己使用一般高度的馬桶,倒也還可以,只是起身時雙手較為費力,回想這幾天身體恢復的過程,正如同嬰兒走路般,十分艱辛,同時也領悟到人體自癒恢復的力量,這種自癒能力若能配合現代化的醫療科技,正確的復健指導,以及充足的營養,那麼骨骼肌肉癒合的速度,就會超前完成,毋需聽信坊間的中草藥。

 

中午時間再度扶著四角架走到護理站,跟照顧我的護士打招呼,他們建議我膝蓋要抬高一點,在病房中看到各式各樣的患者,有更換人工膝關節的老人家,有開過脊椎手術二次的老婦人,有左大腿開放性骨折開刀打鋼釘的中年男人。總之,骨斷殘折就是人生的一大病痛折磨,每個人在開刀後都拼命拿著助行器走路,這就代表人類奮鬥重生的意志力,這種力量是與生俱來的。穿梭在11A11B病房之間,意外發現有設立兩台電腦,讓患者及家屬可以自行上網,查詢資料或玩電動遊戲,這也是一種人性化的服務,增添患者生活上的情趣。

 

下午四點侯教授再度查房,讓我深覺感動,他是位醫術精湛的骨科權威,又擔任過衛生署署長,絲毫沒有大牌醫師的習氣,對待病患都很親切,這次在他的大力鼓舞與支持之下,我才痛下決心毅然決然地放下一切,騰出了二個月的空檔期,決心把自己身體弄好,進行人生第二輪的拼搏(Second round)。侯教後還特別推薦11A-05病房是骨科病房中規格最高的頭等病房,從窗邊還可俯視台北賓館以及228紀念公園,整個視野非常開闊美麗,令人心情舒坦。

 

手術後第六天,剛好是禮拜日,整個病房顯的十分安靜,工作人員也明顯減少,今天清晨當我下床起身走路時,我已感覺到左邊髖部人工關節與我的身體已經融合為一,我輕輕地對它講:「今後我會好好地善待你!」。早上八點半護士小姐幫我測量血壓,結果為135/98 毫米汞柱,我告訴她這才是我的基礎血壓。前幾天因為血壓偏低,我暫時停止服用降壓藥物,今天早上我又開始服用平常的降壓藥。到了黃昏時刻右大腿淋巴水腫已逐漸消退,只不過是部分的水腫轉移到小腿及腳背,情況逐漸改善之中。黃昏六點鐘我第五度拿著四角架,慢慢行走於病房之間,發現又有不少新入院的患者,準備接受週一早上的手術治療,我佇立在護理站,看著患者來來往往,心中有無限感概。患者的住院及出院,與犯人的入獄及出獄,其實都是一體二面的,也都是人生的百態。

 

手術後第七天清晨,我一下床,立即使用四角架直接到盥洗室小解,毋需使用尿壺了。今早八點護理師來抽血,為的是要檢驗皮質醇(cortisol)及腎上腺皮質酮刺激素(ACTH),如果這二個指標都偏低,則可以確定有服用到類固醇葯物,導致於體內腦下垂體及腎上腺的軸心有被抑制的現象,早上嘗試使用較低的一般馬桶上大號,過程比較辛苦,尤其是左腳一定要進量伸直,避免傷及新的人工髖關節。當天早上復健師三度蒞臨,我請教他如何改善左小腿及腳盤處水腫的情形,他教導我三個方法:第一,腳邊床緣搖高。第二,從事腳趾及腳盤彎曲伸直的復健運動。第三,冰敷。於是下午我就努力從事雙腳腳盤腳趾的復健運動,並且把尾端床緣搖高。終於到了黃昏時水腫情況獲得改善。住院醫師於黃昏時幫我拆線,並且說傷口很漂亮,紗布上沒有滲血,也沒有滲出物。

 

侯教授於六點半查房,他提醒我因為昨天走路次數過多,造成左邊下肢水腫明顯增加。所以他提醒我近日內走路的距離及次數需要限制。睡覺時要把床緣搖高,超過心臟的水平線,二週之後即可淋浴洗澡。最後他還是用「中點休息」四個字來勉勵我,不要著急。侯教授每天都會到病房查房巡視,是一位相當負責的骨科權威醫師。所謂「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三者兼備的醫師真是鳳毛麟角,侯教授可說是當之無愧,也可稱為大師級的良醫模範。

 

手術後第八天清晨六點醒來,前個晚上睡的還不錯,也沒有吃葯,睡姿仍然採取腳高頭低的姿勢,左邊腳盤處的水腫也略為消退。護士小姐還來巡視病房,給予最後衛生健康的教育,並針對我提出的問題,一一詳細回答。我在病房運用四角架又再走了一圈,我的老婆已經開始打包,準備辦理出院,到了早上九點半,病房書記小姐通知我們可以去結帳,不到二十分鐘,出院手續已經辦理完畢,我還申請中英文診斷證明書各乙份,以備將來出國通關時,可以提示給海關人員一個明証。

 

公司的阿郎於早上十點到病房來接我,我太太先行回家,開休旅車來接我。在台大醫院地下二樓,阿郎攙扶著我緩慢地步入休旅車右前方的座位,終於我可以乘搭休旅車了,內心可是萬分般地高興。當我離開台大醫院時,反而有點依依不捨。到了中午我的太太幫我熱了一碗蛋花湯泡麵,吃起來特別可口,我把整碗麵全都吃下去,然後又睡了一個香甜的午覺,整個精神都好起來。回家的感覺真好,躺在屬於自己舒適的床鋪上,欣賞家中電視的頻道,享受妻子親自下廚所作的佳餚,圍繞在親人的陪伴中,充分沉浸在溫馨的天倫之樂。Home ! Sweet Home ! 我終於回家了!藉由家人支持的力量,我有信心度過這艱苦的兩個月,回憶這九天來在台大醫院住院的點點滴滴,我告訴自己,要珍惜自己的身體,健康才是最大的財富,有了強壯的身體,才能作為人生第二春打拼奮鬥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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