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醫師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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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士官長，五十七歲，是駐守豐濱海岸巡防哨警備部隊的士官長。某個週末下午，他特別搭乘客運，花費了三個半小時，才抵達警三總部醫務室，拜託我這位年輕的少尉軍醫幫他看病。當時我在花蓮美侖警三總隊醫務室服預備軍官義務役，為當地官兵及軍眷服務，每天診療患者約有百位，包括內兒科、皮膚科、泌尿科、耳鼻喉科、神經內科等等，無所不包。而這位張士官長，是我在大港口海岸線游泳渡假時結識的好友，而這次他卻像不速之客，事先未告知，特別從大老遠處趕來，請教我有關他本身所罹患的怪病，到底有沒有葯方可醫。

        患者發病初期，下肢感覺無力，尤其是在爬樓梯或爬坡時候，情況特別明顯，而且右側比左側嚴重。經過三個月之後，連平地上走路也備感艱辛，必須雙手扶持柺杖才能行走。再經過半年，患者上肢也感覺無力，無法提重物，連搬運普通行李都有困難。當事人睡到清晨，小腿肌肉經常發生痙攣，而且引發劇烈疼痛。患者看遍花東地區各大名醫，病情逐漸惡化，小腿肌肉呈現萎縮，四肢關節也出現僵硬，當事人說話口齒不清，而且還有吞嚥困難，以及記憶力衰退的現象。同事們發現患者情緒非常不穩定，一旦嚎啕大哭，情況無法控制。

        我要求這位士官長駐留在我們營區總部，大約長達五天光景，我親自為他進行全套神經系統的理學檢查，洋洋灑灑寫了七張病歷紙，當時我的臨床診斷為脊椎萎縮側柱硬化（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我曾經在台大醫院見習期間見過這類病例，印象十分深刻。不到壹年期間，十分湊巧地又在服預官役期間，遇上了相同的案例。

        脊椎萎縮側柱硬化（ALS）是一種運動神經元退化性疾病，退化部位牽涉到脊椎前角細胞、腦神經細胞核、大腦皮質與脊椎神經束，以及大腦皮質與延髓神經束等等。臨床上的表現為下肢及上肢非對側性而且是漸進式的無力感，病因可能是基因的突變所誘發，目前無葯可醫。男性與女性的比例為三比二，發生率大約每十萬人口會有二位患者，對東方國家而言，這是一種罕見的疾病，從發病到死亡，平均存活期大約四年。

        雖然我知道這種疾病沒有葯醫，不過我還是不死心，打了一份報告，呈給營區指揮官，希望帶他到台大醫院去確定診斷，最後營區指揮官終於批准了。於是我親自陪同患者到臺大醫院，住院作徹底檢查，最後經過幾位神經科教授的會診，確定診斷為脊椎萎縮側柱硬化（ALS），台大主治醫師宣判大約只有二年光景，因為患者胸廓肌肉已出現萎縮現象，最終也會死於呼吸衰竭。

        我們返回花蓮美侖警三總隊，呈上台大醫院神經科開立的診斷書，向上級單位請求，讓張士官長提前辦理退休，經過二個月繁瑣的程序，患者終於准許提前退休，他孤家寡人一個，單身住在台東大港口的軍眷區，靠著退休俸過日子。我退伍之後，每次都會開立一個月的藥方，包括腦部血液循環促進劑（Hydergine）一天三次、每次二粒，以及腦部新陳代謝增強劑（Nootropil）一天三次、每次二粒，都以郵寄的方式寄給他，表達我對他長期的關懷以及全力支持的美意。

        二年之後，當事人因為吞嚥食物時嗆到，窒息而死，享年五十九歲。當他的死訊傳到台北，當時我正好在臺大醫院急診室值班，突然之間失去了這位軍中的忘年之交，內心充滿萬般的不捨及惆悵！而這位命運坎坷的軍中同袍，卻在我腦海中留下了永恆的回憶及無限的追思。